第十二章 春到香国,月中谁堕瑶魄
自从那次去饶州城中赶集,看到第一场春雪不久,很快就到了岁尾年关。
这一次回家过年,一家团圆,与上回在罗浮山中相比自然大为不同。年关将近,醒言早早的就带琼肜雪宜和爹爹一起,去饶州城里置办过年的货品。这些年货里,除了各样琼肜爱吃的年糕点心之外,那些过年驱邪用的桃木符、屠苏酒,自然也都买齐。在购买驱鬼用的桃木符时,醒言无意间看见自己指间那个幽光隐隐的鬼王戒,才突然发觉,自己回家前后只不过大半个月,但似乎和那些打打杀杀神神鬼鬼的日子隔了很远。
撇去杂念,在家中安心等着过年,到了岁末除夕的前一天,那山上道观又派下个道童,给四海堂主家中送来一副上清宫马蹄院长亲自制作的驱鬼桃符。其实不用道童说明,醒言一看到桃木板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熟悉笔迹,便知一定是老道的手笔。
到了岁尾这一天,整个家中都忙碌起来。雪宜琼肜一起帮着醒言娘打扫房屋,醒言则去山下村中帮那些乡邻绘画桃木符。醒言的爹爹忙着拿出家中珍藏的列祖列宗画像,一一珍而重之的悬挂在正堂中,又排列好香炉,点起平时舍不得用的上好檀木香。
等到了入夜,这一家人还有琼肜雪宜,便围在桌旁一起吃年夜饭,喝屠苏酒。此时山居中酒桌上固然热气腾腾,而他们旁边也燃起一只火炉;虽然马蹄山中并不冷,但这是历年来的习惯,好像要点起这炉子,才像过年。当然这火炉也不完全是摆设,现在雪宜琼肜还有醒言娘要喝的屠苏酒,就在那炉子上面热着。因为据说,女子是不太能喝寒酒的。
等吃过年夜饭,醒言一家人便开始朝拜自己的祖先。说起这除夕夜叩拜祖宗的仪式,和村里其他人家不同,醒言家除了要拜所有留下影像的祖先画像外,还要朝拜孔圣人像。这规矩,是在醒言跟在季家私塾中读书那年,由他爹爹订下;而现在,那孔圣人旁边又多了一幅三清教主老子像,自然这又是因为醒言去上清宫中当了道士堂主。
在醒言跪拜自己列祖列宗时,雪宜琼肜也跟在后面一起跪拜。按理说这俩仙子神女一样的人物并不是张家人,但张氏夫妇见她们同心跪拜,自然只是喜上眉梢,并不拦阻。对他俩来说,虽然儿子并未明言,但细数过这些年来的往事,看得出来,自家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,似乎并不用他们爹娘发愁。
拜过祖先,接下来便是燃放鞭炮,驱赶那扰民的年兽。这样的活动琼肜早在几天前就翘首盼望;此刻等炮仗钻入天空,竹鞭遍地炸响,琼肜便兴奋得又跳又笑,一起帮着鞭炮驱赶那只并不存在的怪兽。
放完鞭炮,意犹未尽的小妹妹便和大家一起守岁,准备亲眼看到新年第一天的到来。只是,她先前闹了一夜,又喝了些酒,忍不住先困了,便在迷迷糊糊中被雪宜姊牵回房里,脱衣睡觉去了。等她睡着,雪宜重又回来,陪张氏一家人围在红泥火炉旁一起谈话闲聊。
望着眼前这如仙如画、清灵脱俗的女子,醒言娘便又提起上回来家中送月饼礼盒的仙女——灵漪上回来自己家中送礼,醒言之前已听爹娘说过;现在又听娘提起,醒言眼前便宛然浮现起那个湖中女孩儿宜嗔宜喜的娇娜模样。既然闲着无事,他便去打了一铜盆清水,将那白玉莲花浮在水中,希望能见到灵漪一面——只是虽然这法子往日百试百灵,但这一回却意外的失效;虽然清水中的玉莲荷层层绽放,一如预期的那样,但在那如水漾荡的莲心中,却只是波影黯淡,看不到分毫龙女的影像。
“许是她也要去爹娘宫中,和他们一起守岁过年吧。”
望着自己倒映在水盆中略有些失望的脸面,醒言这般想道。
在山村冬夜的围炉夜话中,不知不觉窗户便渐渐转白;张醒言成为上清宫堂主的第二个新年,就这样悄悄到来。
按照乡间规矩,这新年头一天的大清早,家中的男丁应该趁早去田中拜祭土地。本来这事琼肜也预定要跟去,只是当醒言和爹爹出发时,她还在床上呼呼大睡,便只好由雪宜提着一篮祭物,三人一起朝饶州城外张家的田亩行去。等下了山,醒言便发现天气大寒,那些先前融化的雪水被冻在泥里,脚下道路变得极为坚硬;踩上去,便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响动。
等到了自家地头,老张头便在田埂上摆开祭品,铺好蒲团,然后和醒言依次跪拜祷祝,祈求新年田里收成大好。拜祭完毕,将杯中酒水浇在地头,醒言便和爹爹按着乡间规矩,一起去田里锄了一会儿田。当然,这时候天寒地冻,这么做只是示意勤力,并不是真正要锄田种地。在这父子俩锄地的当儿,雪宜便在一旁将那些祭拜用的猪肉、酒水、还有一些豆腐果品收起;等醒言他们锄地完毕,便提篮跟他们一起返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