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当一切雪逝冰消风流云散
就在小稚愣愣地伏在商裳儿身上,白哥青弟相顾大笑,拿钱打发掉古三皮,古三皮转身远去时,小稚忽然觉得身下的商裳儿的身子动了一动。
他微微一愕,白哥与青弟还在那边窃窃商议着小稚的事——他们对长安城发生的一切并不熟悉,只知总堂下了通缉裴红棂母子的重令,双方正在就自己所知对着消息,全没注意到商裳儿的异动。
这时小稚惊啊一声,只听他低声道:“姐姐,你醒了?”
商裳儿轻轻睁开眼,舔了舔口角咸涩的血滴——那是小稚的。她脑中恍恍惚惚,却已听得白哥与青弟的对话,微微一叹道:“原来是还没到死的时候。”
白哥青弟耳目灵敏,已发觉不对,齐齐转头,见到商裳儿醒来,反似得了宝一般,齐声大笑:“没想你果真化得开多罗蜜之毒。”
商裳儿缓缓站起,她轻轻从口中吐出了一块石头,握在手里叹道:“你们不就是想测试一下我到底有没有醉醒石吗?”
——醉醒石为秘宗异宝,无论何种毒物,只要口含着它,俱都能解。只是它有一样限制,那就是:必须见血乃生效用。商裳儿一杯多罗蜜毒酒入口,心中已万般绝望。她不想再看一眼这个人世,也不想再看一眼那个人,所以她并没有咬破舌尖以解此毒。没想,小稚无意间滴入她唇角的血滴却唤醒了醉醒石化毒的奇效。
她仰首向天——原来,小稚这孩子也是东密追杀的对象。这个人世,这些争伐,这些无助的孤弱,倒是不容她想去就去的了。
她轻轻把小稚拉到身边,用手摸索着在他颈上寻找着那个伤口,轻叹道:“十七儿,怎么,你小小年纪,这人世对你还长得很,就不想活了?”
小稚微微有些害羞。见裳姐醒来,他似乎觉得人世里残余的微光又在他眼前浮起了一丝希望。只听商裳儿道:“那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,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。”她空茫茫的眼望着这个荒园的上空:“很多很多年以前,有一个从天竺传来的教派,他们留下了很多秘典。那秘典中记下了很多前人对人生思索而得的秘悟。以此秘典为基,这教派传入中土,除大乘、小乘于世间名声甚噪之外,最初传入的却还有一个秘密佛教。这教派进入中土来又化为‘杂密’与‘纯秘’。如今追杀你的东密就属于杂密。让他们最不放心的除了天下争斗外,还有一个一直暗隐于世的纯秘。那也就是‘秘宗门’了。他们费尽心力就想找到秘宗门的人。因为秘宗门中有一句隐语,那隐语传自先贤‘耆域’。那就是——多罗多罗奄答波罗吽尼蜜。”她轻轻一摇头,对小稚解释道:“翻为汉语,大致意思就是:当一切,雪逝、冰消、风流、云散……”
小稚怔怔地抬起头——当一切,雪逝、冰消、风流、云散?
天上月华如练,这一句中的意味与悲凉,却让他久久默然。
只听商裳儿道:“许多年后,很多人都传说,如果有人解透了那句隐语的含义,他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。”
当她说起自由两个字,面上就幻化出一丝神往的光彩。她轻轻抚着小稚的头:“可惜无数的先贤大哲,都没有猜到这句隐语的含义。小稚,你年纪正轻,答应姐姐,如果你有生一日,就帮姐姐猜猜这句隐语的含义好吗?——姐姐,姐姐大概猜不出了,但姐姐还想从你口中,领悟到那份真正的自由。”她用一段本门秘事引发小稚的生存之念。小稚果然听了进去。那边的白哥青弟也似听了进去。只见商裳儿掠了掠鬓,低声道:“你们想来就是东密中这几十年一直没有死心的‘探秘’组织中‘六识’的门人了,青眼放歌俱未老,白眼看它世上人——白哥与青弟?”
商裳儿脸上浮起一抹冷笑:“如果那样,我倒不能放你们回去了。”
那白哥青弟面色一变:“你果然来自暗湍岩!小妮子,你说吧,暗湍岩到底隐藏在哪里?”
商裳儿却轻轻整顿了下自己衣裳的领口。夜很凉,那两人见她的动作,却已一惊,互顾一眼,惊道:“不好,这小妮子原来修过‘秘门’秘术。”他们口里说着,一个个眼里已神色大变。只见白哥的眼里一双瞳子几乎全隐去不见了,剩下的全是白眼,而青弟的眼中瞳仁渐大,黑黑的眼珠几已填满了整个眼眶。可商裳儿那一双盲眼一顾盼间,已迎上他二人的眼,似乎发出种幽微的光来,又似乎变成一个深深的黑洞,要把这荒园中所有的光吞噬而尽。白哥青弟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向她那一双盲眼投去,投入之后,再不能动,只觉那眼中幽幽深深,他二人就似全看不见了。白哥预先知警,忽向自己鼻上痛捶了一拳,喝道:“是‘阿睹’之术!”他借这一拳,人己惊醒,然后一个身影就腾跃而起。青弟也为他一言惊醒,忽伸双指似向自己眼中一抠,手指上就沾上了黑黑的颜色。只听他们喝道:“青眼高歌,白目阅世!”话声中,两人已齐齐向商裳儿袭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