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回既死明月魄
秦渐辛一怔,问道:“圣火令是什么东西?”曾埋玉微微冷笑,杨幺、仇释之、钟昂三人却死死盯着圣火令,竟是谁也无暇对秦渐辛分说。良久良久,仇释之才缓缓道:“曾明王,教主的圣火令,怎么会在你那里?”曾埋玉冷笑道:“仇秃驴,你道是我偷来抢来的么?好罢,我实话跟你说,方十三已经给我宰了,尸首拿去喂狗了。你要给你主子报仇,这便上来动手啊。”
仇释之常年脸上笑容不断,这时竟微有不豫之色,却不做声,只将那六根圣火令一根根的反复检视。杨幺笑道:“曾兄弟就是喜欢开玩笑,这种话也是说得的?”随手拿起那封信,看了看封皮,喜道:“曾兄弟,看来这次你是非回武陵不可了。”钟昂凑过头来,念道:“‘字谕:光明左使钟相与护教法王四人同观。’这字迹和口气都是教主的啊。嗯,杨天王、仇大师再加上夏龙王,这才三人。曾明王若是不去,这封信可没法拆了。”
仇释之缓缓道:“十余年前黄裳一役,本教十二法王折损近半,方梵王至今下落不明,傅鬼王和曾明王又是一向独来独往,听调不听宣。教主这封信却定要四位法王在场监看,太也慎重,其中内容定然非同小可。”杨幺微微一笑,随手将信收入怀中,说道:“教主的深意,咱们何必多猜。曾明王,圣火令仍是由你保管如何?明儿一早,咱们便回武陵。”曾怀玉微一犹豫,白了他一眼,终于抓过圣火令,放进怀中。
次日一早,一行人便启程西向。秦渐辛和钟昂不打不相识,已然颇为投契,这时便与他并骑而行,沿路又时时和仇释之谈论些指法。仇释之见他小小年纪,武学修为见识却是颇为不凡,竟能领略自己指法的精妙之处,不禁大生知己之感,一路谈谈说说丝毫不觉厌烦。见秦渐辛居然没学过点穴,便即悉心传授。秦渐辛内功已有根基,于人体穴道又是早已辨明熟记,这时得到仇释之这等指法大家指点,数日之间,便已对点穴之法了然于心。曾埋玉却一骑远远的落在后面。杨幺去寻他说话,他总是白眼一翻,随口抢白。杨幺知他性情乖僻,也不和他计较。
这时早已在湖广南路境内,沿途更是凋敝不堪,时见兵火余烬,断垣残壁,夹以人畜尸身的腐臭之味,中人欲呕。好在三百余人聚在一路,人多势众,又各持兵刃,倒无官兵盗匪骚扰。到得潭州境内,更是十室九空,野无鸡犬,路有遗骸。钟昂命人四处打听,才知金兵攻陷潭州后大肆掳掠,屠城方去。众人得知,无不扼腕大怒。依钟昂之意,立时便要赶上去和金兵决一死战。杨幺却道:“眼下以会合钟左使约期举事为第一要务,不可为一时之气,枉送三百精锐性命。”此时众人之中,以杨幺位望最尊,他既如此说,钟昂只得听命。何况钟昂自己也知以这三百余人去追击大队金兵,无异以卵击石。只是眼见这般惨状,却如何能忍得住胸中一腔热血?
秦渐辛略一思索,对杨幺道:“杨天王,这三百人要当真跟大队金兵交锋,自然不成。但若是就此不顾而去,只怕冷了众兄弟的心。”杨幺向他凝视片刻,缓缓道:“秦公子也主张追击?”秦渐辛微微一笑,低声道:“追之可也,至于击不击么……”杨幺猛省,低声道:“依秦公子之见,该当如何?”秦渐辛遂附耳说得几句,杨幺大喜。
当下三百死士饱餐一顿,分成三路,向北急趋。约摸四个时辰工夫,已在横岭湖畔赶上金兵后队。
金兵方在潭州大肆掳掠,携了大批妇女财货,虽是天下精兵,却也不免行伍错落。这时见到后方尘头大起,只道有大队宋兵赶来。殿军千夫长一声令下,众金兵尽弃妇女财货,反身向南杀到。杀到近前,却见烟尘空罩,南边竟无一人一骑。那千夫长一愕之下,背后忽然喊声大起,不知多少人马抢入,将被掳妇女尽数释放,跟着乱抢金兵所弃财货。
众金兵发一声喊,不待千夫长传令,便已翻身杀回,来夺财货。却见那队人马不过十余骑,一声鼓噪,夺了财物四散奔逃。众金兵大怒,正要追赶,忽然东边西边金鼓大作,杀声震天,山谷应响,更不知敌兵多少。金兵大乱之下,正南却有一队人马杀到,人人武功精强,顷刻间已有数十名金兵尸横就地。跟着东边西边伏兵齐出,四处放火,三面夹击。杨幺、仇释之、曾埋玉、钟昂、秦渐辛五人当先杀入,犹如虎入羊群,将金兵砍瓜切菜一般乱杀。三百壮士人人舍生忘死,奋勇鏖战。金兵大败,向北溃逃,落横岭湖而死者不计其数。比及前面金兵大队赶来接应时,众人早已退得远了。
这一役秦渐辛定计设谋,以三百死士大破千余金兵,众人无不敬服,连曾埋玉都不禁改容相向。众人改道西向,人人兴高采烈,不住谈论适才一战。杨幺一瞥眼间,却见秦渐辛垂头不语,脸有戚戚之色,正要开口动问,钟昂也已瞧见,奇道:“秦兄弟,这一仗打得如此痛快,你怎地还不高兴?”秦渐辛低头苦笑,摇头道:“我想事情总是这般顾头不顾腚,只想到那些妇女可以错乱金兵的阵势,却不料金兵溃逃之时……唉。”钟昂默然,却听杨幺道:“秦兄弟想开些,那些妇女落在金兵手中,只怕比死了还凄惨。”秦渐辛微微叹气,不再作声。